
我已故的爺爺于相明是山東泰安的一位中醫,在婦科、兒科和皮膚科方面有很深的造詣,名揚泰山西麓、汶河兩岸。爺爺聰慧,從小在家里的藥鋪里聞著藥香長大。曾祖父去世早,爺爺15歲就子承父業,開始坐堂行醫,擔負起于氏家族中醫傳承的重任。
知道爺爺是個了不起的中醫,是在我上了初中后。那一年,我背著書包去鎮上的中學報到,同桌的小名叫狗剩,是鄰村一個人高馬大的少年,不幾天我倆就相互熟悉了。后來狗剩的母親請我去他家吃飯,殺了家里一只還未長大的小公雞,他母親看著我低頭猛啃雞頭的樣子,說:“孩子,不用慌,慢慢吃,沒人和你爭搶。”這時我才發現,狗剩正可憐巴巴地盯著我手中的雞頭,嘴里吞咽著口水。狗剩的母親看我疑惑的樣子,笑著說:“孩子,你不知道啊,狗剩的命是你爺爺于先生救的。那年狗剩才八個月,發高燒昏睡十幾天,最后都沒快氣了,讓你爺爺硬是給救回來了……”
從清道光年間開始,于氏中醫代代相傳,爺爺是第四代傳人。爺爺去世后,葬在老家雨山的山坡上。今年清明節,我隨父親回老家給爺爺上墳。天淅淅瀝瀝地下著小雨,滿山的杏花開了。走進墓地,大家一下子愣在了那里,爺爺的墳前擺放著一朵碩大的玉制蓮花,地上有燃燒紙錢留下的黑色灰燼,墳頭也新添了土。盡管那朵蓮花是由一塊劣質的玉石刻成的,雕工也不是多么細膩,但卻光彩奪目。
父親說:“這肯定是你爺爺救過的人趕在咱們之前來祭奠你爺爺的。”我的心靈被震撼了。爺爺一生懸壺濟世,治病救人無數,雖然已去世30多年了,竟還有患者記著他、懷念他。
新中國成立后,爺爺到泰安市肥城縣(現肥城市)邊院公社衛生院工作,后到衛生院下設的高莊衛生所工作,為50多個村子提供醫療服務。爺爺送醫上門,騎著自行車、帶著煎餅,輪流到各村去巡診。爺爺在每個村子里都有一兩戶固定的人家作為醫療點。爺爺到了后,村民們一吆喝,生病長瘡、身體不適的人們,一會兒就擠滿了院子,鄉親們和爺爺以兄弟姊妹相稱,相互噓寒問暖,宛如親人。那時候大家都少吃缺穿,也沒有什么好東西招待爺爺,每次沖上一碗熱氣騰騰的雞蛋茶,端到爺爺面前,表達對我爺爺的那份感恩之心。
1952年,毛澤東主席發出了關于“動員起來,講究衛生、減少疾病,提高健康水平,粉碎敵人的細菌戰爭”的號召,爺爺以極高的熱情全身心投入到轟轟烈烈的愛國衛生運動中。高莊衛生所轄區有個叫于家老莊的村莊,新中國成立前是有名的貧窮村,年年有瘧疾、痢疾、黑熱病流行。1958年,爺爺按照肥城縣人民委員會“五潔四無”的要求,指導于家老莊村的群眾成立了專業造肥隊,建公廁,整修密封飲水井,創造性地采用泥封發酵的辦法對糞肥進行無害化處理,家家訂立衛生公約,協助村委建立健全衛生檢查制度。到1960年底,于家老莊不但控制住了疫情,糧食生產也取得了大豐收,被評為當年山東省衛生先進單位。
爺爺心地善良,胸有大愛,為鄉親看病琴心劍膽,用藥細心準確,常能起死回生,醫術聞名百里。爺爺去世的時候,葬禮隆重而肅穆,沒有鼓樂、禮炮,只有悲哀。青紗掛滿了街頭,百里鄉鄰有數千人趕來相送。
2012年,洪德堂于氏中醫皮膚病療法被泰安市政府列為市級非物質文化遺產。爺爺作為新中國的第一代中醫,他高尚的醫德和寶貴的臨床經驗被后人繼承與發展,他在天之靈定會欣慰的。(于春雷 山東省泰安市洪德堂皮膚病研究所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