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梅國強將一本本大部頭的中醫古籍視若至寶,遇到疑難雜癥,白天觀察患者癥狀,晚上在燈下查閱中醫文獻,往往手到病除。精研傷寒五十余載,善于治療急重癥。年近八旬,梅國強依然保持著白天看病、帶教,晚上讀書、研究病案的習慣。
在湖北中醫藥大學曇華林校區,經常能看見一位滿頭白發但步伐矯健、精神矍鑠的老人在散步,他就是該校博士生導師、全國傷寒名家梅國強。
東漢名醫張仲景寫出中醫經典名著《傷寒雜病論》,其中外感熱病的部分被后人整理為《傷寒論》。今年79歲的梅國強,便是以精研《傷寒論》著稱。如今雖年近八旬,但他仍堅持每周出診5次,帶學生臨床實踐,其余時間則研讀經典、整理醫案,一刻也閑不下來。
“當醫生無非兩看,即白天看病,夜間看書”
“有些人不理解,為什么1800年以后還要學習《傷寒論》。但要想學好中醫,讀懂吃透中醫經典是‘捷徑’。”走進湖北中醫藥大學名醫傳承工作室,一本本大部頭的中醫古籍整齊排列在書架上,有的紙張已經泛黃。但梅國強仍視若至寶,時時翻閱,從中尋找啟迪。
梅國強的父親是一名鄉村中醫師。“小時候,每天天還沒亮,就有鄉親上門請父親看病。”梅國強回憶道。只要是來求醫的人,無論貧富,父親都一視同仁,全力為他們診治。父親常對他說,行醫是積德行善的事情,要對病人負責。受到父親的影響,梅國強從小就立志成為一名扶危濟困的醫生。
因家中兄弟姐妹眾多,為了減輕家庭負擔,身為長子的梅國強初中畢業后便考取了武昌醫學專科學校,后來因學習成績優秀,被保送到湖北中醫學院(現湖北中醫藥大學)。在這期間,他系統學習了西醫和中醫理論,還正式拜湖北傷寒名家洪子云教授為師。
“當醫生無非兩看,即白天看病,夜間看書。”梅國強至今還記得老師的教誨。他白天侍診于老師,目睹了很多疑難雜病的治療過程,深覺中醫的博大精深和自身的不足;晚上則埋首于中醫典籍,除主攻《傷寒論》外,還研讀《黃帝內經》《難經》等醫書。因老師主張“寒溫匯通”,他便找到明清時期溫病大家的著作仔細研讀,涉獵各家學說。在老師20多年的言傳身教之下,梅國強博覽古代醫學典籍,逐漸形成了以傷寒理論為基礎,囊括心系、脾胃系等多個疾病領域的診療方法和心得。
除了大量典籍,梅國強的辦公室里還有一沓沓排列整齊、分類歸納的復寫原始病案。從上世紀80年代開始,已留存兩萬余例。“保存這些病案是為了傳承經驗、啟迪后學。”精研傷寒五十余載,梅國強依然保持著白天看病、帶教,晚上讀書、研究病案的習慣。
“做醫生要膽大心細,既勇于創新,又勤于思考”
梅國強以善于治療急重癥著稱。
“梅老師,求求你,快救救我愛人吧!她發高燒40攝氏度不退,還一直腹痛,吃什么藥都不見好。”上世紀70年代,在湖北麻城縣,為響應國家“把課堂搬到農村”的號召,帶著學生在當地上課的梅國強,遇到了行醫以來最危急的一起病例。患者不僅高燒不退,而且下利膿血頻繁,腹痛里急后重,更讓梅國強和學生們焦慮的是:這是一個懷有8個月身孕的孕婦。
經過初步診斷,梅國強斷定患者得的是急性細菌性痢疾。由于他們只帶了一些簡單的醫療器材和藥品下鄉,最穩妥的做法是把孕婦送到縣城醫院進行全面診斷和治療。但此地距縣城有100多里,當時交通不發達,若以人力將患者送到縣城大約需要兩天,恐錯過最佳治療時間。學生們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,都很慌張。
“大家不要慌,這其實是中醫常見病,只不過癥狀比較嚴重,我們可以治。”一人兩命,容不得半點差錯。梅國強安撫大家的情緒后決心接診。他用白頭翁湯加行氣理血、緩急止痛藥,其中白頭翁、生白芍都用到了30克。
“這是以前從沒用過的劑量。”梅國強至今還有些后怕。當天晚上他徹夜難眠,唯恐有失。所幸藥效很快顯現,患者母子平安。
臨床治療并不總是這么一帆風順,梅國強也遭遇過不被理解的時候。那是上世紀80年代初,在湖北中醫學院附屬醫院工作的梅國強,接診一例急性皮肌炎患者,不僅發著高燒,而且遍身布滿紅疹,奇癢微痛。此前已用西醫的激素治療,不見效果。梅國強便采用中醫的清熱解毒法為其治療,沒想到過了一個月,病情依舊。
“有人告到院領導那里,說我拿病人當試驗品。”梅國強委屈之余,又認真反思:用了那么多名方都不見效,是不是治療方向偏了?他白天觀察患者癥狀,晚上在燈下查閱中醫文獻。“赤白游風,由表虛腠理不密,風邪襲入化熱而成。”翻到《醫宗金鑒·外科心法要訣》的記載,他眼前一亮:這不就是病人的現狀嗎?
“看來患者并沒有真正的內熱。”梅國強頓悟。他便改用溫性的桂枝湯加減治療,終于找到了病的癥結所在,患者很快痊愈。
“做醫生要膽大心細,既勇于創新,又勤于思考。”行醫幾十年,每當遇到病情危急的病人,梅國強總是敢于“亮劍”,勇做“中醫之俠客”,多次幫助病人轉危為安。
“看病開藥都要憑良心,我這一輩子要對得起我的病人”
“中醫的傷寒并不是某一個病種,而是六經辨證論治的理法方藥,現代中醫運用這個原理可以治療多種疾病。《傷寒論》歷代研究成果眾多,發展到今天,已廣泛應用到心血管病、脾胃病、肝病甚至婦科病等,傷風感冒只是里面的一粒‘小芝麻’。”梅國強形象地解釋中醫的“傷寒”。他將這種辨證論治的方法發揚光大,形成了一套完整的中醫診療體系,成為精通多個領域的中醫雜家。
除了臨床治療,梅國強在學術領域也著述頗豐,主編、參編了《傷寒論講義》等10余部全國規劃教材及專著,發表了40余篇醫學論文,為經方的臨床應用提供了思路和方法。由于在中醫研究和臨床運用領域的突出貢獻,他先后獲得中華中醫藥學會首屆中醫藥傳承特別貢獻獎、湖北中醫大師、第三屆國醫大師等榮譽,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。
盡管成名已久,梅國強并不以大師自居,仍然堅持在一線行醫和治學。雖近耄耋之年,每周仍出診5個半天。早上8點,梅國強會準時到達診室。由于前來求醫的人多,看完往往要到午后。但他盡量照顧到所有患者,常有“如廁難”之感。學校擔心梅國強太辛苦,每次嚴格限制在30個號,但他總是說:“碰到病人有難處,還是通融通融吧。”遇到一些從外地來的患者,即使沒有預約,梅國強也盡量加班為他們診治。
“有一件事曾經讓我很費解,梅老師擅長治療消化系統疾病,可他自己卻長期患有胃病。”梅國強的學生周賢說,“后來我才明白,這是他經常加班工作,不能按時吃飯的結果。”
醫者仁心。梅國強的診費很多年一直保持在15元,他開方從病情實際出發,普通疾病一般只用12—15味藥,多為常用藥,價格相對低廉。常常有病人質疑:“這么便宜的藥,治得好嗎?”結果藥效顯著,讓病人心服口服。一些經梅國強看好病的人,深感其醫術精湛,全家老小生病都找他醫治。“看病開藥都要憑良心,我這一輩子要對得起我的病人。”他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