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退休后堅持出診三十年
60歲,有人開始安享晚年。段亞亭的60歲,卻是他放下行政工作,重新回到一線治病救人的節點。
到今天,30多年來,他出診治病的習慣,還是從未間斷。
“高興,終于可以專心治病了”
行過軍,打過仗,在衛生部門工作過,也當過醫院院長。90年里,段亞亭面臨過各種機會,但當醫生治病救人,是他從未改變的理想和追尋。
“學醫,是我童年的一個愿望。”段亞亭說,后來,他考入了醫學專科學校。隨軍隊挺進大西南,做了好幾年的軍醫,后來轉業,他到了四川省自貢市自流井區擔任衛生科科長。
“當時民間中醫個個有看家本領,但都藏著掖著,留著傳家。我想,要集中力量發展中醫,就得把大家組織起來,互相學習。”段亞亭一家一家地拜訪,無數次閉門羹之后,他用耐心和真誠說服了民間中醫,大家聯合成立當地第一家中醫診所。
“這些老中醫確實有本事,各有各的特長。當時流感蔓延,兩位老醫生對癥下藥,孩子們藥到病除。”段亞亭回憶,在跟民間中醫學習了一段時間之后,他又被四川省衛生部門推薦入學,成了全國首屆中醫專業的學生。
首屆中醫班的授課老師中不乏大家,中醫婦科專家卓雨農也在其中。“卓老師講課很精彩,講完理論總有例子。一個病人大出血,西醫治了快倆月,控制不住。他三服藥就治好了。”段亞亭說,“當時我都愣了,心想怎么這么神啊。我一定要好好學中醫。”
畢業之后,段亞亭堅持中醫治病,在婦科、男科和脾胃病方面積累了很多臨床經驗。他也先后擔任重慶市衛生局中醫科科長、重慶市中醫院院長。
“一心想坐診治病,但是好多年都不得不做行政工作。那些年里,我要么研究古典醫學,要么就跑農村。有一半的時間都是去農村尋訪老中醫。”段亞亭說,“我那段時間最大的成績,就是把這些醫生組織起來,寫了8本老中醫的經驗集。”
有人退休了,不適應。段亞亭退休了,卻長舒一口氣。“高興,終于可以專心治病了。”段亞亭說,30年來,帶徒和治病這兩件事,他從未中斷。
“這么遠來看病,人家不容易呢”
周四上午不到8點,段亞亭就趕到了重慶市中醫院。每周的這個上午,都是他出診的日子。
段亞亭已經90歲了,醫院和家人都希望他能顧及身體,歇下來。但他脾氣執拗,堅持要坐診,但又拒絕醫院接送。現在,他住到醫院附近了,得步行10來分鐘。“以前住得遠,都是6點多出門,自己打車到醫院。”妻子何冰潔說,“他特別不想給別人添麻煩。”
“我其他還好,就是聽不大清楚了,你告訴我愛人,她給我‘翻譯’。”面對病人,段亞亭總要先慢慢解釋一句。86歲的夫人何冰潔協助他有幾年了,是他熟練的助手。
“段老,我又來了。”人未進門,話音已到。一名病人走進診室,坐下后,熟門熟路,直接跟何冰潔溝通病情。
這名甘肅小伙兒,曾經被慢性病折磨多年,也曾為了治病走遍各地。后來,他找到了段亞亭這里,幾服藥下去,終于有了好轉。這一天,是他第四次來找段醫生了。
“他家庭不太寬裕,每次都坐一天一夜的火車來,看完病,又坐一天一夜的火車回去。”何冰潔說,老段對家庭困難的病人尤其用心,總愛反復叮囑。
“人家不容易呢。”段亞亭愛念叨。
“慢性病治療周期長,對身體傷害時間也長,你的精神也受病情影響。”后來的一個病人是名18歲的少年,段亞亭診斷完了,又苦口婆心給他做起了思想工作,勸說他別再離家出走,最好回家復學,才會有個好的未來。
男孩聽著聽著,終于重重地點了一下頭。段亞亭和何冰潔都笑了,讓他趕緊去抓藥。
“他的話都跟病人說了,笑臉也都給病人了。”何冰潔“抱怨”說,“在家里,他可沒這么多話。”
因為和每個病人幾乎都要長聊,段亞亭一上午能看的病人,不到一般醫生的一半。預約號看完了,門口卻還有幾個身影。一問,是遠道而來,沒掛上號的病人。為此,段亞亭就要加班,定好12點下班,總會多拖半個小時甚至一個小時。
“這么遠來看病,人家不容易呢。”段亞亭念叨著。
“把看病經驗盡量多留下來”
段亞亭的很多學生,現在也都是名中醫了。但有時候碰了面,段亞亭還是愛叮囑他們:“一定要堅持學習,多讀經典、多寫文章,好好帶學生。”
對學生要求嚴格,段亞亭自己更是身體力行。他熟讀經典,學生們都說,“段老師開方有經方的影子,時方的味道。”
這份嚴格,不只在醫術學習,也在于醫德教育。段亞亭認為,醫德,是醫生的基本功。
幾年前,段亞亭治好了一個河北小伙。后來,這個小伙專程來看望段亞亭,還偷偷給他留下了2000元錢的紅包。“把老段急壞了。想退,找不著人了。后來,我們就把錢上交給醫院管理部門,他才踏實下來。”何冰潔說。
“光講錢,那叫啥醫生哦。”段亞亭說,“這么多年,我一分錢紅包沒收過,這個話我是敢說的。”
給病人開藥,段亞亭也是出名的“摳”。“他不愿意給病人開太貴的藥。一服藥一般也就二十來塊錢,甚至10多塊錢。”何冰潔說,也不是沒有賣藥的來找過段亞亭,但是最后,這些人也心服口服,給老段豎起大拇指。
年初,他又收下兩個學生,在給新弟子寫的親筆信上說,“你們心甘情愿繼承發展中醫事業的思想感動了我,簽下收徒合同,我沒后悔過……”
現在,不出診的時候,段亞亭就在家里寫東西,何冰潔學習用平板電腦打字,為老伴兒記錄。
有天,何冰潔從睡夢中醒來,已經是凌晨4點,段亞亭還在伏案疾書。面對老伴的埋怨,段亞亭說,“我還是想把自己看病的經驗盡量多留一些下來,為中醫再做一點點貢獻。”
《 人民日報 》( 2018年04月27日 13 版) (責編:馮粒、袁勃)